昨天檳城(以下均代指喬治市)並沒有給我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她跟我一路經過的市鎮相比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那些地方大多蕭條凋敝了,而此地仍繁榮熱鬧。
在檳城各處兜了一天之後,我不認為需要修正我的初印象。今天在這裡看到的那些有意思的情景,在怡保、太平、金馬倫也有可能遇到,因為其核心是人,而馬來西亞的人的性格特徵,不論種族,是有相當的一致性的,甚至是普世性的。比如,我在Lehub Pantai街口看到一對穆斯林新婚夫婦在「伴郎」「伴娘」們的陪伴下一起雀躍地走過馬路,可能是他們的新婚照的套路,這跟每天在深圳南山區結婚登記處的那個路口發生的事情是一樣的。我在Esplanade大草坪看到的享受生活的檳城人與怡保人沒什麼不同。我在海邊看到的那些放鬆的人讓我想起孟買的海邊……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我在廣福宮門口看到一對開著奔馳車來的年輕情侶,他們拜拜完之後,從後備箱裡取出了裝滿盒飯紙箱,向街友免費分發,不分種族膚色。——這樣的事我是第一次見。
但對我而言,作為一個中國人,檳城的最大的魅力並非其南洋風味的騎樓、娘惹菜、融洽的民族關係或是大英帝國的遺風,而是這個孤懸海外的地方與中國近代史有過的密切聯繫——這是她不同於其他市鎮的關鍵。
坐落在城西鶴山下的極樂寺和妙蓮法師(1844~1907)即為一例。妙蓮法師32歲前經商,之後在福建鼓山湧泉寺出家,來南洋本為福州龜山法堂籌資,卻開創了漢傳佛教在南洋的第一座寺廟——極樂寺。(BTW,極樂寺是禪宗寺院,傳「曹洞宗」,與多數人比較熟悉的有很多話頭和公案的「臨濟宗」不同,曹洞宗也叫「默照禪」,提倡「只管打坐」,故也被批評為「邪禪」。當今日本禪宗的主流即為曹洞宗。)自1891年開始,法師率道友走遍南洋勸募建寺資金,直至1904年極樂寺才全面建成,其實本可早幾年建成,但因義和團之亂後妙蓮法師以一片赤誠把募化來的數萬資金獻給清廷,用於償還庚子賠款。為此慈禧太后於1905年特召妙蓮法師晉京,御賜《龍藏經》與紫袈裟等鑾駕以示感謝。此外又特賜匾額兩塊,一塊是光緒帝禦筆親書的「大雄寶殿」,現仍掛在大雄殿上,另一塊是慈禧親書的「海天佛地」,現刻在萬佛寶塔前的山門門楣上,但原匾未見。慈禧的手書不常見,我今天去極樂寺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正是為了這兩塊匾。
1786年檳城成為英國殖民地,首任總督萊特(Francis Light,1740~1794)有計劃地從清國移入華人,所以這裡的華人比清廷更早也更深入地了解英國,了解西方,是開風氣之先的地方。革命黨人自然不會錯過這股東風,孫中山先生一生「九次革命,五過檳城」,他於1908年在檳城柑仔園門牌94號的「閱書報社」發表了「滿清不倒,中國勢必再亡」的演講。首面中國同盟會的黨旗「青天白日旗」也在檳城升起。1910年孫先生在檳城創立《光華日報》,號召海內外華人團結一致推翻滿清。(中日戰爭期間,在《光華日報》的鼓吹下,檳城華僑的抗日捐款金額為全馬之最。感恩!)同年,孫中山、趙聲、黃興、胡漢民等在檳城密會謀劃了廣州黃花崗起義,而且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據稱有4人就來自檳城。……
可惜俱往矣,今天的檳城跟中國緊密的聯繫——如果還有的話——可能只能用中文、中餐和人民幣來維持了。家沒有了,那輩嫠不恤緯、毀家紓難的華僑再也不會有了。
以上。